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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5《十月》•俄国当代作家短篇小说特辑三|叶·叶尔莫林:沉寂的声音①

2017-10-23 叶·叶尔莫林 十月杂志

再不点蓝字关注,机会就要飞走了哦


主持人语

二〇一四年十月,北京《十月》编辑部与莫斯科《十月》编辑部联袂在北京举办了首届“十月文学论坛”,在此之后,两家《十月》携手,在中俄两国举办了包括文学研讨会、作家代表团互访、专题文学讲座等在内的一系列活动,为两家杂志、两国文学界的文学交流做出了奉献。为持续并加强这一良好、有益的文学关系,两家《十月》此次又尝试深度合作,商定在两家杂志二〇一七年九月号上辟出专辑,同时刊发对方推荐的作品,所选作品均为反映两国首都当代生活的最新小说,且均出自两个城市的作家之手。莫斯科《十月》杂志将以“北京故事”为总题刊发四部中篇,即叶广苓的《豆汁记》、邱华栋的《蒸锅和古琴》、荆永鸣的《出京记》和晓航的《霾永远在我们心中》;北京《十月》杂志将以“莫斯科故事”为题刊登的这十五个短篇,均系莫斯科《十月》杂志主编伊琳娜·巴尔梅托娃(Ирина Барметова)女士向莫斯科一批著名作家的专门约稿,莫斯科作家们积极响应,在较短时间里纷纷发来他们的新作,我们谨向巴尔梅托娃女士和各位莫斯科作家表示感谢!

这里的十五个短篇长短不一,写法不同,风格各异,但我们仍大致可以归纳出它们的这样三点共性:首先,这些小说都是围绕莫斯科这座城市来写的,作家们让个人的生活体验与城市的演变进程相互交织,将莫斯科当下的生活现实与其丰厚的历史积淀融为一体,对城与人、城与国家、城与民族历史的相互关系进行文学叙事,这些小说既是莫斯科的“旅游指南”和“风俗图”,更是一部“莫斯科生活的百科全书”;其次,这些小说均不同程度地体现出了非情节化的叙事倾向,这里的“短篇小说”读来似乎更像我们的“散文”,这其实也是俄国短篇小说的一种传统,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契诃夫的《草原》、阿斯塔菲耶夫的《鱼王》等都被称作“短篇小说”,而它们在汉语里却更像是散文,说到底,这与中西文学中稍有不同的“散文”概念有关,西方文学中的“散文”指与“韵文”相对的一切文学体裁,而中国文学中的“散文”则仅指非韵文叙事文体中的一种,即抒情性、哲理性的美文;最后,莫斯科作家对于莫斯科的深情厚谊令人感动,他们或回忆童年的生活,或描写莫斯科的院落,或思考莫斯科的特性,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着“柔情和感恩”(瓦尔拉莫夫语,见其《汽车厂大街》),对于故乡城的爱恋和饱含深情的抒写,原本就是一位作家义不容辞的责任,莫斯科的作家同行们向我们证实了这一点。

这里的十五位莫斯科作家将北京的《十月》杂志当成他们作品的首发刊物,这也体现了他们对中国和中国文学界的深厚情谊。两家《十月》商定,在两家杂志上刊发的这些作品还将择机再出版两个单行本,即分别为用中文出版的《莫斯科故事》和用俄语出版的《北京故事》。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一首题为《莫斯科—北京》的歌曲曾唱遍中国和苏联,在中苏一代人的心目中留下悠久、温暖的回忆,如今,在中俄两国关系处于历史最好水平的当下,愿北京、莫 36 42181 36 15263 0 0 2889 0 0:00:14 0:00:05 0:00:09 3003科两地的文学交往越来越丰富,愿中俄两国间的文学外交越来越密切!

 

刘文飞


沉 寂 的 声 音

叶·叶尔莫林

隋 然译




有一次我梦见我不存在了。我跌落下来,不知飞向何方。

我立刻就醒了,而且久久无法抓摸到支撑点。

或许那时,也许那时之后,我明白了,应该改变生活了。生存方式固化,代价惨重。聪明人都对我说:是时候改变了。

我搬到了莫斯科。

这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很久以前了。

现在我在“Yandex”网站上开了一个邮箱,从根上深掘那个时代的某个东西。结果挖出了两份老文件。我原以为这两份老文件早已丢失,那个时代的东西就留在它应该待的地方。但过去的东西有时还会回来。

 

这是个美好的时期,充满无限希望。我又给自己找回了青春,甚至因此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无法拒绝这一切。

我愉快地击碎自己的心结,与日常生活抗争,撕心裂肺,头脑中充斥着米哈伊尔·谢尔巴科夫叽叽喳喳的吉他曲。我爱过,痛苦过,书写过长达数公里的、对任何人都毫无用处的文字。长话短说,我有幸福感。有一次匆忙与朋友们告别,为了能赶上最后一班列车,我跑下阶梯奔向地铁站,结果把脚扭伤了,至今还隐隐作痛。

谁能想得到,主要的东西还在前面。而且不会马上到来……

现在来说说这两份文件。我恰好与一家公司的年轻人相识,这几位年轻人刚刚相遇,并决定拍摄一部游戏片。怎么说呢,他们原本也不过是各干各事,而在拍片这个经历上缺乏创作资源。

拍片的创意可能并非从天而降,但这个创意却精准无误地成了公司的大手笔。

发起人和导演是一位姑娘,来自喀山,控制论专业,有着梦幻般的微笑,自由自在,简直到了怪异程度,与俗世生活干脆一刀两断。总的来说,我那个时期的所有朋友都很漂亮,值得敬重。这位姑娘尤甚。

我到VK网站上查了一下,找到了她的专长。她像以往一样出色。为什么我们分手了?就是为了忘却没说几句话项目就中断了的那件事?……

 

我的脚本在竞标中胜出,写作时取名《攻占莫斯科》。之后我又修改了大约五次。之后又删除了很多,有些地方又做了剪辑……最后几乎成了即兴表演。即兴之作,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这应该是一个关于莫斯科和莫斯科人的故事。关于那个已经久远的、动荡不定的历史时刻,伴随着混乱、梦呓和辉煌。关于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大都市,多少梦想在这里实现和破灭。莫斯科是想象中的角色之一,其形象以动态的方式集中呈现了市民、情调、景观、人物、动感、喧嚣。各种人、各种命运、各种世界和亚文化。怪诞反常、奇思幻想、社会准则。摆脱束缚,摆脱各种形式的社会强迫和限制,追求自由。

是某种沃尔特·鲁特曼的《柏林:城市交响曲》格式,格奥尔吉·达涅利亚的影片《我漫步在莫斯科》的遗风。已经四十年了。

莫斯科就像女人,阴险狡诈,性情多变;莫斯科是未婚姑娘的城市;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我不愿意介入创作过程。排演、拍摄都与我无关。我想,以其自身的经验,或者正因为没有经验,我的那些年轻朋友们一定能搞出某个东西来,比任何策划都要更清晰地揭示这座城市的灵魂。

年少的主人公来到莫斯科。很可能他想得到某种确定的东西。改变生活?找一份工作?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除了相信自己的幸运之星,期待成功,幻想找寻到……自己、命运、成就……于是就把莫斯科当成实现愿望之地。主人公在经历考验,学习自由。

迎接第一个白日和第一个夜晚。从黎明到黎明。身处城市的街道和公共场所。

正是这个故事。现在就走近这段文字,是我从已发信件的文件夹中获取的。请您读下去。为您效劳。

 

我们的故事始于车站。比如,喀山站。一个夏日清晨,我们的主人公来到这里,他好像叫萨尼亚。是的,就是萨尼亚。他大约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他很可能来自梁赞。人长得相当不错,衣着入时得体,典型的现代性格,不伦不类,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是的,他读过大学,毕业于某个高等师范院校,也就是说,他不打算从事所学专业的工作。他在寻找某个其他东西。什么东西呢?

刚来到站台上,他就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他想给谁打电话?不,不是打给他家乡梁赞或喀山的亲人们。是打给住在这里的一个人,住在莫斯科的一个人。

接下来,场景在两条线索上展开。萨尼亚一边走一边说。和他通话的那个人是在床上被电话铃声叫醒的,他不是一个人在睡(和谁在睡并不重要),开始还睡眼惺忪,嘟嘟囔囔着什么,之后稍微切入正题,于是在清晨昏暗的光线下,耳朵贴着电话,爬下床来,光着脚啪嗒啪嗒跑向卫生间,继续接听和通话。

通话内容是这样的。萨尼亚:

“是彼得鲁哈吗?你好!我是萨尼亚!从梁赞来的。听出来了吗?”

“哎,嗯,哎……”

“是卡季卡给我的电话。她说一定要打这个电话。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在安托哈那里做过客。你喝多了,失手打翻了花盆,可花盆竟然没有摔碎,记得吗?”

“哎,嗯,哎,那什么,对……”

“我现在来莫斯科了!在车站打电话。卡季卡对我说,下车就给你打电话。我这就打了。没吵醒你吧?”

“哎,嗯,是……没有。”

“对不起啊。我想说什么来着,是这样,我师范毕业了,拿了文凭,就想,在老家的窝里我能干什么啊?首都多热闹啊。我想,也让我来凑个热闹吧。试试总没错,对吧?”

“嗯,嗯,嗯,也是。”

“想想看,到互联网的交友网站上认识一些莫斯科人。泡泡妞,多好啊!多棒啊。弄上七个!我要忽悠她们!……今天我就去和她们交友,约见面!你怎么看,行吗?”

“那你就试试吧……”

“肯定行!我是老手!你就祝我得手吧!”

“哎,哎……”

“谢谢!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说。我大概没地方过夜。可以到你那里去吗?”

“那……好吧……”

“哈,我就知道,找你是最好的办法!当然,如果接下来能够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这也只不过是临时的办法。”

“只是你要提前打个电话……”

萨尼亚被一个民警拦了下来,检查证件和车票,问了他几句话,反正我们也听不见。然后放他走了。

 

普希金广场,普希金雕像或喷泉附近。也许,在麦当劳旁边。

萨尼亚和一个姑娘在一起。这个姑娘艳丽动人,精力充沛,乐观阳光。我们就叫她阿拉吧。穿着迷你短裙,低胸短衫。她坦然勇敢地迎面走来。机灵大方地卖弄风情。实际上,她是在用风情万种的眼神把自己送上,用妖娆万分的姿态诱惑他。她叠起双腿坐着。抽着烟。拿出小镜,往脸上补妆。

萨尼亚回以微笑,自我感觉很好。他的梦想正在实现,莫斯科姑娘不战而降。交谈基本上是阿拉主导。

“你是做什么的,住在哪儿……我也喜欢你。要不,我们就别耽误时间了。把我介绍给你父母吧……哦,你是梁赞的……我是托尔若克的……”

这就清楚了,这个姑娘也是外来的。阿拉泄气了。她还在惯性地笑着,没有立即表现出不快,但已经不再对我们的主人公有任何放电了,甚至还对邻近长椅上的男孩们瞟了两眼。

阿拉说:“好吧,回见。我该走了。我走啦。我们电话联系!”

萨尼亚说:“一定!回见。”

萨尼亚久久目送着姑娘娇巧纤细的身姿灵活地穿行于路人之间,消失在过街通道里。

 

萨尼亚和奥丽雅。他们漫步在林荫道上,时而坐在长椅上。奥丽雅是个可爱动人的姑娘,可能是高度近视吧,戴着眼镜。瘦弱,或者相反,偏胖。不漂亮,但聪明。

奥丽雅礼貌但执着地详问萨尼亚,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父母是什么人,是否有兄弟姐妹,他在哪里上的学,是否在莫斯科有亲朋好友(“一无所有!”),他生活中需要什么(“当然是爱情,还有理解。”)……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问题。他也喜欢这种特别的关注。他还喜欢姑娘有修养,出身书香门第。她的穿戴刻意朴素,但不寒酸。

我们未必都能听得见他们交谈什么。一大堆噪音。城市特有的声音。

他们就这么交谈了半个小时,或者甚至一个小时。然后奥丽雅站住了,有点不好意思,甚至要哭了,抓住他的手说道:

“知道吗,我很感激你。我不想隐瞒你……你很好……我们谈得很不错……我在写学年论文……是关于网上交友内容的。我需要材料。我录下了咱们的交谈。你给了我很多有用的东西。我本来可以不说。但我还是说了。如果有什么不妥,对不起。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科学研究。请你原谅我。你确实很好。你帮了我大忙。谢谢你。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就打电话。我一定……”

她停下来,眯着眼睛。

萨尼亚呆若木鸡。他不知道说什么。奥丽雅突然拔腿就走,几乎是在跑,一边走,一边又说道:

“打电话,好吗?谢谢,对不起……”

萨尼亚还站在原地。行人纷纷从他左右绕着走过去。有人还碰到他。于是,他不情愿地慢慢迈开脚步。之后却又加快步伐,脸上活跃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好事。

 

萨尼亚和玛丽亚娜。这是个艳丽任性的姑娘,举止讲究,漫不经心,让人有神秘感。她说话咄咄逼人,有点随心所欲,语气强硬。

繁华的大街。索科尔地铁站边,或者和平大街。

玛丽亚娜说:“你要记住,女人喜欢礼物。贵重的礼物。珠宝……你这是要把我领哪儿去?”

“那你想去哪儿?”

“那请你说说,男孩和女孩认识时,男孩都带女孩去哪儿?对不起,我对冰激凌可不是那么感兴趣……你喜欢日本料理吗?”

“日本料理?”萨尼亚对这种稀奇古怪的美食可不很在行。

“这旁边就有一家不错的日本料理店……”

他们坐在饭店里,坐在桌子旁。寿司。红酒。这个菜,那个菜。他们吃着,喝着,说着什么。互相笑着。这个场景从远处看就可以了,不用说。音乐,城市噪音……两张脸,两对眼神。萨尼亚买单,做出一副老手的样子。

他们一起从饭店出来,说着末了那几句话,松开牵着的手告别。各走各路。萨尼亚带着微笑,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都不明白究竟为什么。

 

萨尼亚和加琳娜。加琳娜是个体格健壮、精力充沛、养尊处优、自信满满的女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衣着有品位。她开着车,萨尼亚坐在副驾位置上。加琳娜开门见山,说话几乎没有停顿:

“现在就到我住处去,然后让你看看我的商店……看到你照片,我就喜欢你。而你本人更让我有好感。嗯,讨人喜欢……那就让我们寻找共同语言吧……如果我们有了共同语言,你不会后悔的。你性经验丰富吗?”

“嗯,嗯……”

“有孩子吗?身体健康吗?吸毒吗?没什么慢性病吧?”她把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搭在他膝盖上。

“没有……”萨尼亚有点被这种直白的坦率给镇住了。

“你不是基友吧?……不,我没有任何对他们不敬的意思,但这跟我毫无关系。我有两次碰上了基友,但这不是我的菜……”

他们走进一栋体面的公寓入口。之后,就来到了公寓里。萨尼亚环顾房间,四周是千篇一律的小资装修标准。

加琳娜说话的声音:“这就是单身布谷鸟的小窝……好,你去卫生间吧,我们时间不太多……用哪条毛巾都行……”

他们从公寓入口走出来,坐上汽车。加琳娜愉快地说道:“你真棒,真棒!是个男人。可以说,超出我想象……我给你租套房,就在这旁边。一居室。我们要常约会……一周三四次吧。你应付得了吧?……我热情奔放,很有要求。我想要很多,而且不能间断,你要明白这一点。不许有任何出轨。只要有一丝怀疑,就把你赶到大街上……当然,夜总会,健身房,轻微调情,这些你都随便。但不能和别人上床……同意吗?你得快点想,没有时间了……还有,我没空时,你得给我遛狗。我现在事情多极了,你就去随便转转吧。我们今晚见,去一个小饭店,不反对吧?给我打电话。这些美元给你,买套像样的衣服穿上……”

 

萨尼亚和……莲娜。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红发,描眉画眼。

他们坐在长椅上。萨尼亚看上去有点被雷倒了。莲娜平静地说道:

“我有只公猫,我非常喜欢!我是哥特人。我心情忧郁,有抑郁症。我喜欢读《小熊维尼》这本书。真的!我喜欢儿童读物,有某种哥特情调……我喜欢的电影是《爱的亡灵》。音乐我也喜欢哥特风格的,HIM爵士乐队和雷斯魔摇滚乐队!我喜欢的时装品牌是阿迪达斯。是的,他们有一系列很有哥特风格的款式。吃的东西我喜欢饺子和啤酒。只是我现在正在节食,只喝酸奶……只要我一瘦下来,看起来就很有哥特感了!我经常陷入抑郁。前不久我还差点想上吊自杀,因为男朋友没给我打电话。我现在更成熟了,更安静了。更哥特了,也未可知:更喜欢阴暗的东西……我喜欢上了公墓……我也曾对其他音乐流派着迷,比如别克和‘星工厂’。哥特风格就是阴暗和费解的亚文化。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皮肤苍白,头发乌黑,没有几个朋友。我独来独往……我喜欢孤独散步,尤其喜欢流连于各个公墓,这就是哥特方式。前不久我和女友在一个公墓里散步。那里很哥特。便携式播放器里播放着雷斯魔乐曲,气氛阴暗神秘。月光洒落下来,一片寂静……有点可怕,但还是很美好。我们喝苦艾酒(酒精度太高,需要稀释),抽了一会儿烟。对了,我穿的是阿迪达斯品牌的黑衣服,戴的是哥特式十字架。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什么避孕方法最可靠?供你参考:我只和固定的性伙伴过性生活。我们大致每隔一天才做一次爱,心疼避孕套钱……需要非常可靠的避孕药。还有一个问题:我见红的那几天,我们肛交,这可能怀孕吗?最麻烦的是,很快妈妈就想领我去做妇科检查。她这简直是要我的命。见鬼!”

萨尼亚站起身来,走了。莲娜似乎并无察觉,只是闭上了嘴。

 

萨尼亚和娜斯佳。这是个瘦瘦的活泼女孩。天色近晚。他们兴致勃勃地离开红场,沿着尼科尔斯克大街走去。“你就现实起来吧!动动脑子吧……如果还有脑子可动的话。这个国家很多人已经没有脑子了,脑子萎缩了。不过没关系,到我们这里来,你很快就会变的。”

“听我说,你吧,让我吃惊,智力有点不发达,你这样子怎么可能在这个时代生存呢?我们的智力氛围容不得懒惰。你会乖乖干活的……我们已经决定拍部片子。你怎么样,会干点什么吧?你有什么才能?拿过摄像机吗?在舞台上饰演过什么角色吗?……”

在莫斯科漂泊一族常常聚会的一家咖啡馆里(双语人咖啡馆,奥格伊咖啡馆,中国飞行员咖啡馆,阿普舒咖啡馆……)。

“过来吧,过来吧!……嗨!……啊,娜斯佳有新男朋友了!……这是萨尼亚!……”拼桌后面坐着十来个人,形形色色。大概就像我在德米特洛夫大街烤饼店里看到的世界主义艺术团体一样。都是熟悉的面孔。亲吻,握手。挪动椅子,腾出地方。饭桌上的喧哗。共同的规划,各自宏大的计划。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交谈,掺杂着文学艺术的只言片语。

萨尼亚时而愉快惊奇地看着四周,时而做出一句回应。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看了一下手表,跳了起来。他还有一个约会!他急忙和娜斯佳及旁边的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去。

 

萨尼亚和安东宁娜。傍晚。暮色降临。一座典型的建筑物。

安东宁娜:“你们那里的人生活得如何?艰难吗?”

萨尼亚:“还行吧,凑合,能忍受……”

“就是这么回事。忍到最后。可为什么要忍?都是些什么人?习惯了当奴隶。你是否同意,这个制度需要改变了?还真是奇了怪了!弱智……一个比一个弱智!我们都受他们污染了,就像受死人污染一样。是时候闹革命了……我说,你没感觉那边那个男人早就在跟踪我们吗?……我感觉这是在监视。卑鄙无耻!我们快点走吧。”

他们走进一座普通居民楼的附属地下设施。

“现在让我们看看,谁来我们这里了……啊,列什卡!”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坐在入口处,安东宁娜抓住他的手,同他打招呼,“今天怎么样?”

“一切平静。”

“人多吗?”

“有人。凡季克、叶扎,奔萨市来的,要留下过夜。”

地下室里是人工照明,墙上挂着一些肖像,角落里有一些旗帜。有几个十五到二十五岁不等的小伙子,彼此有些相像,让人捉摸不定。都是有信念的小伙子们。他们在出声地朗读什么书。利蒙诺夫写的什么东西,或者是普里列平的《萨尼卡》?……反正不是托洛茨基写的东西,也不是他们能读的。

安东宁娜:“小伙子们,这位是萨尼亚。对他热情点。他是梁赞来的。”

小伙子们把手伸给萨尼亚。有人问道:

“喝茶吗?”

“你们梁赞那里怎么样?压制得厉害吗?”

萨尼亚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但大家对他的兴趣逐渐消退。他们又接着朗读了。安东宁娜悄悄消失了……即便没了安东宁娜,萨尼亚还待在原地。

早晨。萨尼亚醒了,床铺硬邦邦的,几乎就等同于铺板。房间里还睡着几个小伙子,就是昨天见到的那几个。他们可能是奔萨人。

萨尼亚起来,在走廊里找到带洗漱盆的卫生间……马桶水声响起。

昨天的那个列什卡在出口处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萨尼亚蹑手蹑脚地来到大街上。美好的莫斯科清晨。夜里下过雨,现在阳光尽情挥洒。大街上空空荡荡,透着洁净和清新。他笑了,对自己笑了,对自己的某些情感笑了……他向前走去,一个人沿着林荫道。

迎面走来一个姑娘。她若有所思,或许,凄然忧伤。他们目光对视。彼此对笑了一下。萨尼亚一边走着,一边轻松愉快地想好了说点什么:

“请原谅,我……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姑娘好像并无任何惊讶,她停下脚步,向他投去信任的笑容。萨尼亚跨上一步,抓住姑娘的手,和她跳起舞来。美丽浪漫、却又自由大胆的舞蹈。

 

就是这些了。断线了。

都是些胡编乱造,无稽之谈。或许,也并非胡编乱造,至少没人遇难。所有的项目参加者都活下来了。而且甚至如果相信社交网络的话,也不失对生活的辛辣品味。

至于莫斯科,对,就是窗外的那个莫斯科,不可思议,不可理喻,也让你无可遁形。我常常离开莫斯科,没有什么特别的忧伤。离开,离去,再回来。这个世界上没有太多的地方能让生活有意义。我用自己有些扭曲的微笑面对莫斯科,但从不向其发问。

有人还一如既往地觉得缺这少那?这就是说,您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您想要的东西,这里一概没有。

 

 

注:

    ① 此篇原题《Затихающие голоса》,作者叶尔莫林(Евгений Ермолин)1959年生,俄国作家、批评家。——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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